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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六章 百里洛阳,人人众众求不同


黑色的帷幕笼罩了洛阳城,万家灯火点亮,灯光万盏,将洛阳映亮如同白昼,百里之内分外鲜明。一轮皓月当空,俯瞰人间的都城,清冷月光下,一只雄健苍鹰从东面的夜空中飞来,展翅又飞向西方的黑暗深处。

几道长虹划过天际,落入洛阳城西方的七星道观中,那是各地道门前来洛阳城参与“春秋大考”的长老与弟子。

谢玄吃完饭收拾了碗筷,看着小姑娘腆着肚皮儿,躺坐在长椅上,笑了笑,点起一盏烛火下了楼,想继续去广场砺刀,却被纳兰若阻止了,纳兰若让李猿刀整理了十数本厚实的书籍放在书案上,堆的足有少年半人高了。

“拿回去,这些书儿,需是看透了。”纳兰若淡淡道。

李猿刀瞧着书籍高高堆起,幸灾乐祸的道,“小师弟,赶紧的搬回去,我们锦衣卫,可不是只懂得提刀砍人的。”

“这些书本儿,可都是锦衣卫的必修,想当锦衣卫,不是那般容易的。”

谢玄只好收起砺刀的心思,抱着沉重的书籍回到自己的厢房,坐在中央的黄花梨木圆桌上,借着烛光,开始读书。

《索骥录》、《摇光论解》、《北冥长河志》……书名琳琅满目,忽明忽暗的烛光下,少年并不着急翻看其中内容,先是将所有书籍的前言翻了一遍,表情惊愕讶然。

书籍繁复,涉及的内容更是包容万千,有讲锦衣卫缉拿办案之法的,有讲述其他山上宗门道法优劣的,也有介绍天下各地风土人情的,甚至于谢玄还见到一本专门描述几大豪阀世家间恩怨情仇的,其中夹杂着一本讲述江湖野史的。

其中有几本是有刀笔吏撰写的,该是北镇抚司藏有的密卷孤本,蝇头小楷在宣纸上排列成行,清秀娟丽。

林林总总,不一而足。

了解浩然人间的天下各地错综复杂的山下关系,知晓青冥天下山上道门功法概要特征,这是昭庭卫必须有的素质。成为昭庭卫,不仅仅只是会修行与杀人,更要知道如何杀人,杀人之后会惹起怎样的纷争。

虽然锦衣卫从来不管杀了人之后,那掀起的风浪如何。

谢玄将书籍摞了起来,目光扫过书脊上的文字,沉默许久,又静静凝视已经被摆放在刀架上、每日擦拭保养的两把驿卒制式腰刀些许时间,最后从中抽出了一本《魔庭十解》,这是一本专门讲述魔庭的书籍。

少年的心里,终究还是将两位驿卒大叔的死,放在第一位的,他未曾忘,也不敢去忘。

他只希望定有一日,用手中的绣春刀,向死去的两位大叔,向魔宗之人索命,慰藉两位好心大叔的在天之灵。

他端坐在书案前,将烛台放近,逐字逐句的开始研读,连一个细微之处都不放过,似是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中。

夜色渐深,明月之下,少年趴在书案上,不知何时困意席卷脑海,沉沉睡去了。

烛火依然,烛影摇曳,趴睡在谢玄被褥之中的黑猫不知梦到了何种事儿,猫耳抖动几下,翻了个身,继续沉沉睡去。

离着不远处的小小庭院内,老者玄冥坐在了光秃无叶的桂树之下,仰着头,凝视着头顶之上的皎洁明月,亦是去看少年厢房那扇亮着的窗户,深邃可怖的眸中有厉鬼凄嚎。老头儿微扯嘴角,不知在想什么,有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黑雾从洛阳的各处飘来,穿过凝化的黑袍,没入他枯瘦干瘪的身体之内。

同一片星空下,洛阳城南的大理寺六扇门,同样在夜空中灯火通明,无数的着水火服、悬不良刀的捕头捕快在其中忙碌,树影婆娑,人影幢幢,为浩然人间最大的帝国,彻夜不休的奔波劳累。

远处胭脂湖,酒肆青楼,灯红酒绿,比起白日来更加喧嚣,来往之人,无不是身着绫罗绸缎,非富即贵,他们脸上皆有笑意。

穿城而过的洛水中,撑船的船夫借着两岸的灯火,撑篙逆流而上,要将装满南方赋粮送去回洛仓与兴洛仓。他们偶尔的也会扭过头,目光在桥洞下裹着草席而眠、同病相怜的力夫们一眼,叹息声,既是叹他们,亦是叹自己。

六扇门内,离着寒春宫不远的地方有座偏殿,未悬匾额,空间极大布置却极为朴素,不过一张槐木书桌,一张大床,连个桌椅凳子都没有,显得格外清冷空荡。

清冷的月光透过门扉撒了进来,黑色砖块的地砖覆着淡淡白霜,在这殿中,依稀的可听见从寒春宫传来刀斧劈砍在钝物上的声音。那是未鞅在练刀,硕大的六扇门,也唯有他在这深夜时分,还在勤勉不缀。

六扇门的指挥使李仙芝毫无形象的蹲在冰冷的地板上,身着刺有张牙舞爪狻猊图案的不良服,镶着金丝的袖中探出手,在这不过初秋的夜中,居然对着火炉烤火,火炉的碳底,竟还有两个刚刚放进去的红薯。

熊熊火光将他的脸色映成古铜色,他随手捡起地上两份封口的档案,打开看了眼,面对空荡的大殿,开口道:“随许顾去!”

“查出天大的篓子我帮他担着,要是查不出来,老子把他的皮都给扒喽!”停顿片刻,他恶狠狠的补充了句。

大殿的角落里一道淡淡的黑影浮现,看其轮廓,是名持刀的高瘦男人,像是对他拱了拱手,领了命令,继而又徐徐散去。

尔后大殿中再次陷入沉寂,红薯的香味慢慢的飘了出来,香气四溢。李仙芝紧紧盯着红薯的表皮渐渐变成金黄色,这才抬头冲着角落里嚷了句:“你这家伙,吃不吃?”

角落中无人回答,似乎连那影子都厌烦这个家伙,提前走了。

李仙芝咧了咧嘴,大感无趣,随手便将手边的两份档案扔进了火炉中,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笑道:“查个屁,他娘的查个卵儿!”

档案中涉及到谢玄的诸多人物,纷纷杂杂,身份不明。他却只知其中一位的根脚,是那前任私塾教书的古板老先生,只因一次办案时路过安澜镇时远远的见过一眼,他认出了老先生的身份,当时惊骇莫名。

以那位老先生的超凡入圣、通天彻地的修为,想要查出关于谢玄身上秘密,简直痴人说梦,至于档案上最后一句“恐为洛阳之祸”,恐怕天下间没有比这更大的笑话了,有那位老先生坐镇,天下当如何?

查吧,许是能查出什么?

忽的,有风入屋,卷起火中灰烬悠悠飘起,李仙芝抬起头看了眼窗外,月色正明,月光皎洁,却也清冷如刀。

他忽的好奇起来,少年谢玄究竟是何种身份,怕远不是从户部调来的档案那般平凡的。

又是一日清晨,晨曦刚刚倾洒在昭庭楼的琉璃瓦上,谢玄就已做好了早饭,囫囵的吃了一点,来到广场上开始砺刀。

一袭黑色飞鱼服,笔直挺立在金色的晨曦中,镌绣的大蟒,有金光闪闪。少年深深吸了口气,从刀山中取刀一柄,转而挪步朴素无华的向前力劈。

刀行直,其势巍巍荡荡,罡气生出,刀碎取意,大道朝天。

他的刀势极稳,用力极沉,每一刀,勾动体内的经脉窍穴,刀意四散游走,眉心眉轮中的锐利绣春刀,一点点的打磨锋刃,神魂体魄悄然壮大,那是水滴石穿的功夫。

颇有几分冷意的初秋清晨,只有孤独的少年在空荡的广场上奋力挥刀,而在昭庭楼中,恬静看书的纳兰若只是分出一丝心神于谢玄身上。在不远的小院里,那个老家伙坐在蜀素之后的竹凳上,笑眯眯的如邻家老翁。

床头的黑猫仍然酣睡如死,仿佛这个天地间,他所关心亦或是感兴趣的唯睡而已。

洛阳长林坊中龙门桥,桥的拱洞之下,有位昨日才来的邋遢老道长守着一个算卦摊儿临壁箕坐,口中喃喃自语“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”,怨怒从昨日寻到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开始,居然连个算卦的顾客也没有,难不成洛阳城的百姓个个都幸福安康,既无忧愁也无烦恼?

其实离着龙门桥不远,他稍稍抬头便可望见河岸长廊中另一个算命摊子,那位衣着光鲜、留有二绺胡须的道长仙风道骨的盘膝而坐,摊子前挤满了求签算卦的顾客,求子算命、问姻缘功名的,林林总总。

人间自有求神事,可求神之处,却不在他那儿,可天下间,却是他最近神明。

老道长骂骂咧咧半晌后,又唉声叹气,没了客人便没了银子,没了银子就没有酒喝,人生无趣大抵如此了,只好百般无聊的抠脚丫。

身前的伊水河中,小河清清,鱼儿畅游。小舸来往,撑篙的渔夫立在船尾,眼观四路,驭舟前行,遇到相熟的同行,热情的高着嗓子打招呼,声音倍是洪亮。

邋遢的老道长将脚丫间的泥垢抠下,放到鼻尖闻了闻,嫌弃的皱了皱鼻子,转而弹进河内,伸着脑袋见那污垢被觅食的鲤鱼一口吞下,咧嘴笑了笑,“他娘的还是那个德行。”

他轻轻一掌拍向水面。

水花四溅,一条通体金黄、口须极长、更有三丈之长的鲤鱼顿时惊慌失措,吓得钻入了河底的水草中,久久不肯出来,双眸中满是畏惧。尔后,天地间忽然起了清风,抚过河岸垂柳,吹过河面,生起些许波澜,波光粼粼。

老道长慢悠悠的收回手,笼在袖子里,徐徐起身观看这座洛阳城。

他身在洛阳观洛阳,却是天上观人间,这百里洛阳城中百万洛阳人,皆有一道道丝线,相互纠缠,纠葛不清。那一座座建筑之上,都有一根根粗细各异、光彩不同的光柱,直入云间。

神人观山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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