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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 洛阳长街,天下何处不云涌


帘外人声鼎沸,即便在午时时分,雁南湖也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几处之一,少年掀开帘子好奇的向外看去,并不宽敞的街上,人头攒动,形形色色,有衣服雍容华贵的富商,满脸珠玉在握,步态不疾不徐;也有锦衣华袍的纨绔子弟,急不可耐的催促着小厮或好友走的更快些;更有身负书箱,朴素青衣的落魄书生,一脸怅然沮丧,闷头行走。

人生百态。

少年脸稚,探头探脑,可走在街上的人物们见怪不怪,小小年纪富贵人家公子逛窑子的,在这个胭脂水粉世界中绝对不少,看遍洛阳城,那些膏粱子弟做的荒唐事还少了?

在那条将种大家府邸最多的大街上,不就有着位不过十二三岁,便夜夜留宿花柳的小家伙?更别论一些大家贵族,夜半时分将经验老道的勾栏美女专门请至府邸之中,与雏儿讲述那不可言之事,美名其曰“启蒙”。

雁南湖畔,红楼萃立,比肩而居,大开的奢贵锦门上,身穿艳丽华服的女子笑吟吟的送客,欲拒还休,刚出门客人们,满脸酡红,走路飘然。

“一带妆楼临水盖,家家粉影照婵娟”。赵斋子扫视四周后,伸手抚街边夏柳,轻摇纸扇,摇头自顾道。

话音刚落,一位背负书箱,闷头行走的落魄书生猛然抬起头,望向春风得意的白马书生,再看自己狼狈模样,摇头哀叹天道如此不公,蹒跚走远了。

出门送客的红尘女子们抬头相看,顿时双眸流转,媚意四生,这般画意书生,最是他们喜欢的了。

自古佳人爱才子,红楼女子最喜看的便也是这类话本,以从前朝流传的《西厢记》最甚。身居粉闺的女子们,在人前长袖善舞,承欢献媚,可夜中观看此书不知哭泣多少次,自比身世凄婉的莺莺,最大的希望,莫过于寻见张生,带她离开烟尘之地。

深闺锁燕,燕羡江湖。

江湖如何?她们未曾见过,以为江湖便是青湖泛舟,白衣才子立船头,吟一句千古诗词。

李猿刀从帘子中探出头,鄙夷的冷哼一声,“说吧,用多少两银子从穷酸书生那里买来的?在钱字面前,这些书生的才情最不值钱了。”

“所谓文才,若不能登科三甲,那远远比不上钱财的。”

被揭穿老底的赵斋子也不恼怒,耸了耸肩,伸出五根手指,得意洋洋道,“五两,就五两的价钱。那个书生拿着这笔银子去了鸢逸楼待着小半个时辰,就被乱棍打出来了。”

李猿刀思索一番,认真的道,“嗯,差不多也就值这个价钱。”

红楼门口的女子翻了个白眼施施然进了屋子,更有女子轻啐了一口,敢情是自己瞎了眼,白抛媚眼给这不学无术的登徒浪子,打心底鄙视赵斋子。

倒是离得不远着急赶路的贵公子突的停下脚步,离了身边的小厮,龌龊的凑过头来,小声道,“这位兄台,你这句向谁买的,如此便宜?我上次那句被女校书嘲笑了一番的破句子,还花了足足六十两!”

“兄台那便是遇上这里的猎头了。”宇文翰挑了挑眉头,鄙夷说道,“这些猎头瞧着穷酸寒气,实则家底丰实,随便胡诌几句,就是骗上你们这些慕名而来,又不懂诗文的外乡人。”

他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街角,青瓦白墙之下,有位约有四十来岁的穷酸书生,正拉着一名满脸横肉、身着华贵的汉子附耳低语,那汉子连连点头。

那汉子杀气凛冽,神魂内敛,显然是个走修意人的霸道武夫。身边聚拢六七人,皆是劲装打扮,衣裳鼓起,隐约可见其中藏的兵刃。

谢玄瞧得目瞪口呆,以前常听安澜镇老先生口中所骂的“斯文败类”,就是指这种人吧?

这天下间,少年见过无数生意人,可这个拿诗文论金银的商人,他还真是头一遭见闻。

天下之大,还真是无奇不有。

行至乌衣巷,与赵斋子、宇文翰相谈甚欢的贵公子急不可耐的拱手告辞而去,在一帮狐朋狗友的簇拥恭维下,飘然走进了乌衣巷深处。

昂首挺胸,宽袖横摆,少年瞧着,觉得与安澜镇上的大白鹅走姿分外相似。

目送贵公子搂着门口待客的红尘女子,一脸满足的入了楼,赵斋子收回目光,鄙夷讥讽之意毫不掩藏,流溢而出,寒声道,“吴王那个老狐狸也算得上一世英名,怎么就生出了这个废物,除了知道洛阳城花红酒绿之外,自己老爹让自己送死竟然浑然不觉,还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。”

方才坐在轿中,并未参与交谈逛荡瓦舍勾栏心得的李猿刀掀开帘子,轻声问道,“质子赵临我见过,这个蠢货不是那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,第几子?”

李猿刀并不意外赵斋子知道此人的身份,赵斋子虽是泼皮无赖,皮厚堪比洛阳城墙,但混迹锦衣卫这座大染缸已久,可不是自来熟的性子,与人深谈绝对有的放矢,若是寻常人家,他是一万个瞧不上眼的。

“第四子,赵历。”赵斋子轻声道,“吴王最小的儿子。”

北镇抚司现在早无监察百官、文武诸侯的职责,以往涉及到的案件卷宗,也早已交予吏部刑部,可在楚白的暗地授意之下,锦衣卫对藩王及千年世家,诸王之中,多少都有锦衣卫的内应,仍是密切关注。

所有藩王之家的子弟们,已经归纳于三卷共计十二章,放在案牍库地字柜列,以供锦衣卫们随时调阅。

楚白曾与昭庭卫的诸位师弟们谈起,若是天下乱世起,开启风云的不是北方的雄国大燕,也不是遭受天灾的流民蚁贼,更不是西域只求来生的佛国,而是这些为天子守国门边疆的皇亲国戚。

这些龙种,对大明宫内九龙大椅坐上一坐的心思,可比其他人来的要热切的多。

正值九五之尊势弱,是个谁都能笑话的白痴傻子,太后垂帘听政,掌握大权,那些天潢贵胄们如何能服区区一介女子,有德有才者取而代之,在这些藩王眼中,当然理所当然。

“知晓了。”李猿刀点头道,转头看向躲在街角青瓦白墙下眉开眼笑数银子的猎头,又向赵斋子问道,“刚才那中年汉子是谁?身上杀气凛冽,像是边关来京的武将。”

“燕王心腹,第一猛将,打的大燕十年不敢犯阴山的独孤城。”赵斋子随口便道,冷笑了声,“这位猎头真是自己找死,动辄屠城的刽子手的钱也敢骗。”

别看赵斋子整天无所事事、游手好闲的模样,自称“北镇抚司第一闲人”,实则精干无比,有过目不忘的天赋,掌管案牍库五年来,从未出现过任何的纰漏。

案牍库里面存放的各类卷宗浩瀚如海,分为天地玄黄四级,共有四楼,赵斋子却清楚的记得每一卷卷宗放在何处,更是记得其中的内容,只要卷宗上出现的人物,自然信手拈来。

若不是赵斋子如此天赋异禀,以他的无赖性子,莫说楚白,李猿刀第一个就看不下去,让他去看诏狱大牢去了。

李猿刀脸色浮上几分的阴沉,讥笑道,“那个意气风发的燕王见雌虎的老家伙在京城搅风搅雨,心有不甘,派了武夫来凑一份热闹?”

“慎独武夫,谁人会惧?那燕王,真是将这座洛河的水,看的浅了!”

说罢,他扭过头向一旁静静听着的宇文翰说道,话中狠意盎然,“我父亲那一关,他定是要想办法解决的。你把他看死了,没事做就去找他的麻烦,等几天我腾出手来,我自会去见见那位雌虎。”

宇文翰笑了笑,笑容中如有一块重石放下,伸出大拇指,“少爷说的好,这才霸气,什么雌虎,什么绣龙,在公子面前简直不值一提!”

早晨与李猿刀的相遇,谈不上偶遇,甚至于选择此时到达雁南湖,见吴王四子、见独孤信,皆是他十余日来处心积虑的结果,为的就是找个时间将藩王心腹进京一事告予李猿刀。

藩王间的合纵连横,想坐上九龙大椅,绕不过十万北府禁军统帅的执金吾大人。虽然将军不让他掺和此事,可他放心不了,谁也料不得哪天会有一道印着昭昭天命的圣旨下来,将军府人去楼空。

他为了自己的前途,也是为了执金吾大人的未来,保不准楼空以后,明枪暗箭将所有的退路堵死。

说钻营也好,说奸滑也罢,他只能背着执金吾大人去找李猿刀,借锦衣卫天下昭著的恶名,让暗中探出的黑手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。

“走吧,去阙月楼。”李猿刀缩回头,拉上了帷帘,在这座谁也无法窥视的小世界中,怅然的叹了口气。

他是明白宇文翰心中打算的。

洛阳这般大,天下第一雄城,洛阳又这般的小,小到每个角落中,都藏着刀光剑影,袖中剑,笑里刀,远比青冥天下间的修士你死我活的厮杀更为可怕,楚白总嘱咐要置身事外,可他的父亲躲不过,他也躲不开。

李猿刀看了眼身侧,隔壁传来少年谢玄的微促的呼吸,微挑眉头。

外面的一番谈话,几人并未刻意的压低声音,更未用传音密法交流,有意让谢玄听得真切详细。

他想让谢玄听见这座世界、这座洛阳中的风起云涌,他已身陷其中,淳朴的少年不久之后也会陷进去,他想让少年更快的适应这一切,以便日后泰然面对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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